楚语楚声传楚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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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葵文）公元前278年初夏，中国南方的一条河流，浊浪排空，日星隐曜，一位诗人在江畔徘徊良久，最后纵身一跃，自沉江底……他叫屈原。滔滔江水流淌了两千多年之后，另一位诗人说：“蓝墨水的上游是汩罗江。”

楚语楚声传楚韵

他的意思是，屈原辞赋是中国文学的源头之一。其实，“蓝墨水的上游”还可以上溯到夏首（据长江大学徐文武先生考证，夏首在今沙市盐卡、木沉渊一带）。因为诗人曾经明确写道“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大抵北方之地，土厚水深，其间多尚实际；南方之地，水势浩洋，民生其地，多尚虚无。民崇实际，故所作之文，不外记事析理二端；民尚虚无，故所作之文，多为言志抒情之作。”（刘师培《南北文学不同论》）自古风骚并称，《诗经》与《楚辞》分别是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两大流派的鼻祖。

楚辞一般包括诗体名和书名两种意义：前者指诗歌的文学体制而言，是指战国后期以楚国屈原为代表的诗人创作的一种带有楚国地方特色的新的文学样式，宋人黄伯思说：“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辞。”即“楚辞”体，因《离骚》之名，又称“骚体”。后者指诗歌总集而言，刘向在西汉末年把楚人屈原、宋玉的作品与汉代贾谊、淮南小山、东方朔等人的辞赋以及刘向本人写的《九叹》汇编成集，定名为《楚辞》。

梁启超说：“吾以为凡为中国人者，须获有欣赏楚辞之能力，乃为不虚生此国。”所以，楚辞应该融入中国人的文化基因，而荆州人对楚辞更加喜闻乐见，或者说在品读理解楚辞方面，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就是楚辞的特点。屈原辞赋中使用了一些楚地特有的方言词汇，令人惊奇的是，经过两千多年漫长岁月，至今仍然活跃在荆州人的日常生活中。以下略举数例。

《九章·涉江》“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端直，正直之意。如：“”你从小北门进城，往南端直走三百米就到了市委。

《云中君》“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说文解字》“猋（读作 biāo），犬疾走貌”。如：“小伢儿跑得飞快，一猋就不见了。”又如：“武德路施工，水管子挖断了，水直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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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惜誦》“设张辟以如君兮，愿侧身而无所。”郑玄注：“侧，倾也。”引申为言行不谨，举止轻佻，有轻微的贬意。荆州方言中把过分热情活泼的人（尤指年轻女性）叫“策巴子”，本字是“侧”。

荆州人还有常用俗语“不得闲”，见于《九歌·山鬼》“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比如，奶奶说：“伢儿，今日放学我不去接你，你自己回来。我要包粽子，不得闲。”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艰”荆州话念“干”，方言常用“艰难”一词。如：现在的伢们都是独生子女，喝牛奶长大的，哪里晓得艰难辛苦。“艰难”又引申为难得，如：我们小时候吃的都是白粽子，想蘸一点糖都好艰难。

《离骚》“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市委办公楼前原有一株木兰，花蕾可入药，作药材称辛夷。木兰花瓣拖面糊之后可以炸了吃。）《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到水里去采薜荔，爬上树梢摘荷花，比喻徒劳无益。）《说文解字》“搴（读作 qiān），拔取也，南楚语。”“搴”，荆州话念“捡”，如：立秋了，开始搴棉花。

《离骚》“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浪浪”，念平声，指衣料过于宽松。如：“这件裙子太长子，伢儿穿起浪浪甚。又指物品不挺刮、不结实。又如，“打印机不能打宣纸，宣纸太浪了。“”这根扁担太浪了，挑几天就断了。”

《少司命》“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袭”，荆州方言中有“袭人”一词，指某种气息扑面而来，涵义缩小，多限于“热气袭人”。如火大受不了时便会说：“把煤炉子提到外面去，这火太袭人了！”

《湘夫人》“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鸟儿为什么聚集在水草中，鱼网为什么挂在树梢上?求之不得，徒劳无功的意思）罾（读作zēng），是一种捕鱼的工具，有赶罾子、扳罾子等。我敢肯定，很多六零后、七零后小时候都亲手制作过赶罾子，形似现在户外宿营的帐篷。扳罾子规格则要大得多，需架在岸上，利用杠杆原理升降。

只要认真研读楚辞，会不时发现一些惊喜——原来老祖宗也这样说的！

“宁卖祖宗田，勿忘祖宗言。”

文化就是这样一代一代薪火相传，绵绵不绝。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每年的2月21日定为“国际母语日”，就是为了人们把根留住。

如果我们能穿越时空和诗人对话，最好是用荆州方言。

有一位歌手叫蔡琴，她的老家是湖北沔阳珂里镇（今属洪湖老湾乡），这个楚人后裔曾经唱了一首歌和屈原对话：

他们说你是一个孤独的诗人

他们说你有一颗忧郁的灵魂

汨罗的岁月是否像我所想像的那般寂寥

是否水中你的心思像一尾鱼款款徘徊

冷湿的青泥掩覆在你身上

纵有多少无奈徒托流水寄怀

究竟你愿长久躺在静湿的江底